心理医生手记(二十八)——特别的“恐婚症“
采访时间:2021年7月22日
采访地点:常州市德安医院心理卫生中心
心理咨询师:朱颖之
案例摘要:身心同治,走向康复
母胎solo26年,王建没谈过一次恋爱,家人担心他的终身大事,安排了一次相亲。虽然对相亲对象小美颇多不满,但在父母的推动下,王建还是很快和小美订了婚。但他全然没有坠入爱河的甜蜜,反而情绪越来越差,常常一个人哭泣。半个月前,一个人在家的王建偷偷烧炭自杀。抢救回来后,家人不再施压,给他解除了婚约,但没过多久,又开始安排相亲。王建硬着头皮接触了几个,都不欢而散。“恐婚”的王建觉得无助而绝望,买了更多的炭回来。为了治疗“恐婚症”,父亲把他带到了朱颖之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王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像鸵鸟一般佝偻着身体,全程低着头,与医生没有目光接触。父亲讲述了儿子的“恐婚”经历后,朱医生与王建进行了深入交谈。
他低着头,情绪低落地告诉朱医生,从小到大似乎都是这样,没有人理解自己,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感受,没有人愿意站在自己这边。谈到“恐婚”,王建感觉自己更多的是“恐人”。
谈话中王建多次流泪,让这段谈话显得特别漫长。作为家里的第二个孩子,王建从小和爷爷奶奶在老家生活,小学二年级才回到父母身边上学。因为语言不通,成绩很差。老师责骂、父母双打、同学欺凌,王建觉得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是个多余的人,小学里就有想结束生命的想法。想跳楼没有勇气,用刀划手受不了疼痛,盯上家里卫生间的药,但等自己下定决心时发现药被丢了......就这样,王建在生死的边缘犹豫徘徊,在漆黑漫长的梦魇中反复挣扎。
进入初中,王建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回避一切社交,成为了学校里的“小透明”。除了仍会遭到校园霸凌,来自其他方面的痛苦少了很多。渐渐地,王建也不再怨恨那些欺负他的同学,“霸凌”仿佛成了自己与他人产生羁绊的方式,他学会了刻意讨好,身体的痛苦少了,但内心的孤独与悲伤从未消失。
随着谈话的深入,朱医生发现王建的情况并非“恐婚症”这么简单。在ICD-11诊断标准中,王建符合CPTSD(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诊断要点,被界定为经历长期、反复且难以逃脱的人为创伤后所形成的一种精神障碍。不同于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需要触发与创伤相关的线索,一般生活情境下的情绪、人际关系等问题,就能引起CPTSD的症状,因此个人的社会功能受损更明显。王建童年时经历的长期、反复的辱骂、霸凌、不被理解且难以逃脱的创伤,不仅体现在他的梦境中,也体现在了他每一段人际关系上。比如在创伤中王建表现为通过“讨好施暴者”来保证自己的生存,反映到创伤后的日常生活中,往往表现为讨好型人格,关注他人需求多于关注自己;在亲密关系中,无法与人深入交往,让人误以为是“恐婚症”。如果王建无法治愈CPTSD,那意味着他也将无法治愈“恐婚症”。
CPTSD与抑郁症有比较高的共病率,王建目前的症状符合重度抑郁障碍的诊断标准,同时伴有高自杀风险。王建被安排住院治疗,进行了1个疗程的无抽搐电休克(MECT)治疗后,情绪有了明显好转,自杀风险有所降低。在药物治疗的基础上,朱医生结合了心理治疗的治疗方案,通过稳定化、创伤处理、巩固与促进改变三个阶段去帮助王建最终走向康复。
朱颖之医生介绍,随着时代的发展,“生物-心理-社会”的现代精神医学模式越来越被临床医生所接受,其原因在于这种医学模式的中心是人而不是疾病,这种医学模式的目的不是以心理社会因素取代生物学因素,并不否定生物学因素的作用,而是对生物医学模式的补充和发展,真正做到“身心同治”。
朱医生最后提醒,很多心理症结与外在表现可能并不一致,如遇到难以排遣的心理问题,请及时寻找专业医生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