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手记(三十三)——惊恐发作,我仿佛经历了一场假死
采访时间:2021年8月17日
采访地点:常州市德安医院心理卫生中心
心理医师:高婷叶
案例摘要:疫情下的大众心理健康
漆黑的房间里,耳畔传来的一阵阵急促呼吸声让小魏瞬间惊醒。他急忙打开床头灯,老婆娇娇惊恐地瞪大双眼,痉挛的手指死死抓住自己的喉咙,仿佛溺水一般,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尖锐而急促,似乎下一秒就会窒息昏死过去。小魏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20分钟左右,娇娇终于平息下来,虚弱地闭上眼睛,嘴唇苍白,汗水早已浸透了睡衣。
这已经是娇娇这个月第三次发作了。毫无征兆地恐惧、心慌、胸闷、头晕、呼吸困难,让娇娇不知所措,深受其害。她一直认为是自己身体太过虚弱才出现这样的情况,但体检结果显示一切正常。机缘巧合下,小魏陪着娇娇走进了高婷叶主任的心理咨询室。
听完娇娇的描述,高主任帮她做了详细诊断,并给出了明确的诊断结果——惊恐症。惊恐症也称急性焦虑,是一种以反复的惊恐发作为主要原发症状的神经症。这种发作并不局限于任何特定的情境,具有不可预测性。其典型表现是常常突然产生,患者处于一种无原因的极度恐怖状态中:呼吸困难、心悸、喉部梗塞、震颤、头晕、无力、恶心、胸闷、四肢发麻,有强烈而逼真的濒死感。根据症状轻重,发作持续时间通常为数分钟至数十分钟,很少超过一小时,其后症状自行缓解。在发作间歇期,惊恐症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悬挂在患者头上,患者常因担心再次发作而惴惴不安,出现一些自主神经活动亢进的症状,俗称预期性焦虑。
高主任对娇娇身体及心理症状的准确描述让娇娇彻底打消了疑虑,她开始接受自己并不是因为体虚才出现这些症状,而是因为精神出现了问题。在高主任的循循善诱下,娇娇开始寻找自己焦虑的原因。她告诉高主任,自从2019年底武汉通报新冠疫情后,自己就一直特别关注。后来疫情在全球大肆蔓延,看到每天都在不断攀升的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她深感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也常常担忧自己会得新冠,仿佛一只惊弓之鸟,遇到很小的事情都会紧张、害怕。
“我一个闺蜜,不久前我们还约着喝过茶,后来她突然查出甲状腺癌,虽说手术后病情平稳了,不影响生命,但我总觉得太意外了,真是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闺蜜的经历让娇娇不由得焦虑起自己的身体,疾病与死亡的恐惧下,没有人能云淡风轻。
“那段时间我儿子药物过敏,抓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咳嗽,喘不上气,我感觉我整个人一下子炸了,脑袋嗡嗡的。”娇娇每次见到儿子都会想起当时可怕的场景,她无法承受儿子出现任何意外。
“白天因为各种事情焦虑不安,晚上我极度想睡觉,但是睡不着。能感觉大脑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咚咚咚’跳动。有很长一段时间眼睛睁不开,耳朵不能去倾听,起不了床,更说不动话,还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一下子瘦了十几斤。”娇娇回忆起当时的感受,仍然心有余悸。
高主任告诉娇娇,虽然一般认为惊恐发作不需要特定情境和明确诱因,但闺蜜突然患癌的病痛、直面死亡的恐惧以及儿子药物过敏时的可怕回忆等等,都像是一颗颗种子,埋在娇娇的心里,慢慢生根发芽。在疫情的触发下,潘多拉之盒被打开,焦虑、忐忑、绝望、恐惧被释放,娇娇心理上的问题也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引发了严重的惊恐发作。
人是社会的产物,个体及群体的一切心理活动,其实都是客观事物在心里的一个认知和情感过程。疫情爆发期间的特殊现象,如行动受限、行为管制(比如强制隔离等等)、物资短缺、防疫漏洞、公共卫生机构(社会职能)行为偏差、居住生活环境恶化、疾病流行性(发病率、患病率、死亡率、病死率)等等,都容易给人心理上造成恐慌与焦虑;同时,面对亲友的疾病或者死亡,也会让人产生切身的恐惧与绝望;而疫情后面临着复工复产情况不顺利、收入减少、生存压力增大等等,都会让人产生无助而焦虑的情绪。高主任介绍道,以上的种种因素,虽然现在随着疫情好转已经得到了较大的改善,但由于心理问题的产生是一个过程,可能会在疫情后期或者疫情结束后集中反映体现。
不经磨难,砂砾无法成为珍珠,不经涅槃,凤凰无法获得新生。除了身体上对新冠的预防与治疗,也应关注疫情下的大众心理健康问题。不要忘记,潘多拉之盒的最后一层,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