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手记(102)——挤爆寺庙的年轻人:在上班与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
采访时间:2023年4月19日
采访地点:常州市德安医院心理卫生中心
心理咨询师:李玉凡
案例摘要:如何看待年轻人钟情上香的社会现象及背后的心理机制
“你一句春不晚,我就堵在了南京南”,告别隔离与核酸,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群排山倒海般地涌向了鸡鸣寺的樱花与姻缘。寺外蜿蜒的长队中满眼可见捧着茶颜悦色的小姐妹、身穿汉服的小情侣,或是进行“特种兵式旅游”的大学生,我们惊讶地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寺庙不再是中老年人的专属,而是年轻一代热衷的打卡胜地。北京雍和宫香客限流,杭州灵隐寺手串限购,甚至是博物馆的菩萨像前,都吸引了剑走偏锋的许愿者。在线票务平台数据显示,今年2月以来预订寺庙相关景区门票的人群中,90后、00后占比接近 50%。相关监测数据也显示,2019年“寺庙”在社交平台上还处于籍籍无名的状态,而4年过去,如今的搜索量已经增长了 368 倍。
“在上班与上进之间选择了上香”“在求人与求己之间选择了求佛”,一半游戏,一半虔诚,这届年轻人为何如此钟情“寺庙游”?
无处安放的焦虑
英国经济学家盖伊·斯坦丁创造了“朝不保夕族”(precariat)一词,认为现在的新工人阶层普遍受困于“4A”,即焦虑(anxiety)、失范(anomie)、异化(alienation)和愤怒(anger)。“996”“007”“隐形加班”“随叫随到”,前有985、211的学历门槛,后有35岁、已婚已育的硬性分割,我们总是在被评估、被打分,为了手里的面包提心吊胆,为了下一块面包担惊受怕,随时随地的工作和充满变数的职业前景,让很多人不得不放弃自己的需求,压抑自己的情绪。
卷不动又躺不平,想抗争又打不赢,这是当代年轻人普遍面临的困境,我们希望在红尘之中觅得自在洒脱,即使无法实现,也希望有一片清净之地可以暂时安放迷茫苦恼的自己,而寺庙就像“桃花源”般的存在,承接了我们无处安放的内在焦虑与不安情绪。上香没有年龄门槛,拜佛没有学历歧视,置身庄严的寺庙,周身是让人平静的香火味,曲径通幽、晨钟暮鼓、不明觉厉的佛经吟唱,还有传说中的神秘力量,上香给压抑的年轻人提供了一个转移焦虑情绪与精神压力的途径,让人获得内心平静。
无力改变的现状
“弹坑中没有无神论者”,生死难料的战场上人们渴望得到神的庇护,变幻莫测的赛场上人们也希望幸运女神可以垂怜。越是难以预测的领域,人也越容易产生无力感,越想找到精神支柱。
找到一份好工作、遇到一段甜甜的恋爱或是得到一个强健的体魄,有时候仅靠努力也无法得偿所愿。而考研、考公、彩票、拆迁,想上岸的,想暴富的,更希望好运连连加持。
面对生活中的种种不确定,我们有心控制却往往无能为力,无论是拜佛还是上香,本质上都是一种对无力改变现状的恐惧。“姻缘殿内无人问津,财神庙前长跪不起”,如果生活的困顿任人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那么只能将过上好日子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
上香=不奋斗?
年轻人间兴起的“寺庙游”也引起了广大媒体关注,有评论文章批评年轻人不该“不上课不上进只上香”,指年轻人如果把生活希望寄托在神佛之上,显然是“走偏了”,而“奋斗才是青春的底色”。文章将“上香”与“不上进”划等号,将个人的许愿行为过分解读为“寄托在神佛之上”,引发了舆论热议,广大网友纷纷反感毒鸡汤式的说教“句句不提薪资,条条不离贡献”。
但事实上,年轻人是清醒的迷茫者,他们不是不求上进,而是求而不得,才转向玄学力量寻求一丝安慰。每一个上香求佛的人,不管是祈愿更光明的前途、更美好的生活、更高的物质享受或精神追求,不正是因为对生活有所希冀,想要努力改变现状、认真生活的人吗?正如《北京日报》所指出的那样,与其上纲上线忧心年轻人上香,不如关心他们在求什么,年轻人无处安放的焦虑,无力改变的现状,或许才是当今社会真正需要关心与努力的方向。奋斗确实应该成为青春的底色,但不该是努力后却沦为他人五彩斑斓生活的灰白背景色。
从“日常抱佛脚”到“手机敲木鱼”,不管是上香、求佛、盘手串、攒功德,愿我们怀抱希望,积极向上,永远是美好生活的虔诚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