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23年10月10日

采访地点：常州市德安医院心理卫生中心

心理咨询师：李玉凡

案例摘要：什么是“良性自虐”以及“良性自虐”让人感到愉悦的身心机制

忙碌了一天，躺在床上的你是否会在“挤黑头”“修驴蹄”“洗地毯”等视频中久久停留，一边皱着眉头一边挪不开眼？劳累了一周，身心俱疲的你是否想着和朋友约起麻辣火锅，一边忍受辣味的痛击一边筷子不停？辛苦了一个月，压抑许久的你是否期待一场恐怖片的汗毛倒立或密室逃脱的身临其境，一边手脚冒汗一边难掩亢奋？坚持了半年，感到乏味的你是否会选择一本虐恋小说，一边为男女主坎坷的恋情泪流满面一边却又乐在其中？奋斗了一年，失去热情的你是否渴望尝试呼啸翻转的过山车或高空坠落的蹦极，在极限挑战中一边战栗尖叫一边酣畅淋漓？

如果我们仔细观察，会发现身边还有人喜欢闻自己的臭袜子、撕手上的倒刺、抠伤口的结痂，沉迷喝苦咖啡，享受按摩的疼痛感，喜欢听悲伤的音乐……一边痛苦一边酸爽，一边嫌弃一边回味，难道我们都有“自虐倾向”？

在危险边缘反复试探的“良性自虐”

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心理学教授保罗•罗津（Paul Rozin）把这类行为定义为“良性自虐”。他认为，人们常常会通过做一些可能让身体“受到威胁”的事情来获得快乐，因为大脑最终会知道，正在经历的痛苦事情并不会造成真正的危险，这种“劫后余生”的快感会带来精神上的强烈满足。比如吃辣会让人感到烧灼、炙热，产生类似痛觉的感受，疼痛通常意味着危险，但是我们在反复吞食的过程中，发现身体每次都可以毫发无伤地“活下来”，便会感到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轻松畅快。“良性自虐”就像一场已知安全的冒险，比如虽然恐怖片中通常免不了灵异、血腥等场面，真人密室逃脱游戏中也不乏黑暗狭小的空间或吓人的道具、机关等设置，但我们很清楚这种恐惧感并不会对我们本身产生实质性的伤害，所以随恐怖氛围而来的注意力高度集中、肾上腺素的激增和内啡肽的分泌等身体应激反应，会让我们感到刺激和兴奋。从心理动力学的角度来说，这种经验感受，能唤醒我们想处理被压抑的想法的冲动，对缓解和释放埋藏在潜意识中的压力有积极帮助。当影片结束或逃出密室，恐怖的氛围逐渐褪去，紧张的感觉慢慢消失，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如释重负的感觉会让人感到无比轻松。

让人欲罢不能的“天然镇痛剂”

“良性自虐”除了会给我们带来心理上的满足感，还会产生一种神经递质——内啡肽，让我们身体感到愉悦。内啡肽是一种内成性（脑下垂体分泌）的类吗啡生物化学合成物激素，能与吗啡受体结合，产生与吗啡、鸦片剂同样效果的止痛和欣快感，相当于天然的镇痛剂。除了可以减轻疼痛，内啡肽还能调节食欲、舒缓压力、振奋精神、缓解抑郁、增强免疫力，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快乐激素。当大脑接收到痛苦、危险、疲惫等信号的时候，就会启动对应的缓解机制，释放内啡肽、多巴胺等神经递质来缓解我们所感受到的不适感。“良性自虐”骗过了大脑，让大脑误以为我们处于危险之中，进而释放内啡肽，这就从生理机制上解释了为什么“良性自虐”可以让我们痛并快乐着、难受却乐此不疲。跑步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会，虽然跑步时会感到浑身疲惫、肌肉酸痛，但当运动量超过某一阶段时，又会变得非常享受，甚至上瘾。这是因为大脑为了缓解跑步带来的痛苦、分散身体压力，释放了让人感到愉悦的内啡肽，将“痛苦”的运动转变为一种快乐的体验。除此之外，冥想、唱嘹亮的歌曲、芳香疗法、和朋友一起开怀大笑、洗个热水澡等方式也会刺激大脑产生内啡肽。

有人说，疼痛会让你享受当下，忘记那些抽象的、更高层次的思考。对于日常处于高压状态下的当代人来说，或许这些“良性自虐”确实可以成为我们不可多得的情绪出口，给我们带来片刻的宁静与愉悦。但在舒缓压力的同时，我们需要及时关注并善待自己的身体。正如适量的辣会让人酣畅，但过量的辣椒摄入却可能对胃黏膜造成刺激，引发胃炎、胃溃疡等疾病；挤痘一时爽，但也可能会因为手部细菌等造成皮肤损伤、炎症感染；如果本身心脏有问题，那么过山车、蹦极之类的刺激性运动不仅无益于舒缓身心，还可能带来真正的痛苦和危险。

在通过“良性自虐”舒缓压力的同时，我们需要时刻警惕，不让“良性自虐”演变成真正的“自虐”，因为我们需要的是快乐，而不是痛苦本身。